假如把经济学视为基于“动词”的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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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杂经济学中的经济思想新框架》(美国)，布莱恩·阿瑟·贾永民译，浙江人民出版社2018年5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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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文琪

早在1996年，研究经济思想史的著名学者大卫·科兰德(David Colander)就说过这样一句寓言:“一个世纪以前，经济学家站在两座巍峨的山峰之间的底部，而这些山峰却隐藏在云层之中。他们想爬上山顶，但他们必须决定先爬哪座山。他们选择了具有清晰定义和数学顺序的山。但是当他们爬上这座山，站在云上时，他们发现另一座山要高得多。这是过程和有机主义的顶峰。”圣达菲研究所(Santa Fe Institute)资深研究员、斯坦福大学(Stanford University)经济学教授布莱恩阿瑟(Brian Arthur)在科兰德的研究道路上观察到:“在过去几年里，许多经济学家开始攀登另一座山峰(复杂经济学的顶峰)。”我对这次旅行中发现的任何东西都很感兴趣。”

《复杂经济学:一个新的经济思想框架》是阿瑟针对“另一个高峰”的代表作。许多“现代”主题、前沿研究和复杂经济学新框架中的最新发现，与熊彼特、史密斯、穆勒和凯恩斯等伟大思想家的思想非常一致，也与许多制度主义者和政治经济学家的理论相当一致。因此，细读这部著作对我们理解一个统一的新经济理论图景的来龙去脉大有裨益。

不平衡状态是经济的自然状态

经过多年的研究，阿瑟教授认为，复杂经济学不是标准经济学的一个附加组成部分，而是思考经济的一种不同方式。复杂经济学从不把经济看作一个均衡系统，而是把它看作一个不断计算、创造和更新自身的动态系统。“均衡经济学强调秩序、确定性、演绎推理和静态均衡，而复杂经济学强调偶然性、不确定性、意义建构和‘一切变化都是可能的’。换句话说，迄今为止，经济学一直是一门基于名词的科学，而不是一门基于动词的科学。经济功能随时间的变化通常被定义为一个固定名词，即实体层面的变化，如就业、生产、消费、价格等。但现在，这些变化已经从名词实体层面转变为动词动作层面，如预测、反应、创新和替代。操作可以触发进一步的操作。”

多年来，决定论和理性主义主导着理论经济学，这让许多经济学家深感不安。如果我们用演绎推理的期望来行动，那么期望创造了一个试图预测的世界。但是，如果没有关于他人期望的知识，任何行为主体的期望都不能合乎逻辑地形成。事实上，经济中存在根本性的不确定性。据此，阿瑟认为，只要我们探讨“行动者可能如何反应”的问题，我们就已经含蓄地假定经济是不平衡的。这是因为如果新的应对方法是可能的，那么这些方法将改变结果。根据定义，这是不均衡的。

受过新古典经济学良好训练的经济学家可能会反对非均衡假说，因为标准经济学理论认为非均衡在经济中并不重要。包括萨缪尔森在内的许多经济学家都明确告诉人们，均衡是经济的自然状态。然而，阿瑟教授认为情况并非如此。他始终认为不平衡状态是经济的自然状态，因为经济总是在变化。这不仅是因为经济总是面临外部冲击或外部影响，还因为不平衡本身是在经济内部产生的。

一个典型的交通流模型通常承认这一点:当一辆汽车非常靠近前面的车辆时，汽车应该减速；当远离前方车辆时，车辆可以加速。如果给定一定的高交通密度，例如，每公里有n辆车，这意味着车辆之间有一定的平均距离，车辆应该减速或提高速度以适应它。这样，一个平衡速度就不经意地出现了。如果我们想得到的“解”仅限于平衡状态，那么我们只能看到这种模式。在现实生活中，当交通密度较高时，经常会出现不平衡现象。一些车辆会减速，因为驾驶员可能没有足够的注意力或受到干扰，这将导致他们后面的车辆减速，从而立即压缩交通流量，并进一步减慢他们后面的车辆。随着这种压缩继续向后扩散，交通将被阻塞，从而导致交通堵塞。然后，过一会儿，交通又会恢复正常。

与业务流模型的情况相反，在银行系统中，当银行处于压力之下时，它可以将这种变化传递给其相关联的对等体，这些对等体可以将其传递给它们的对等体，而这些对等体可以进一步将其传递给它们自己的对等体...因此，某个节点上发生的事件可能会触发一系列级联事件。这种级联事件或连锁反应通常只会进一步影响其他两个因素，有时会影响更多的因素，而且很少会影响许多因素。

事实上，所有系统，包括物理系统、化学系统、生物系统、地理系统等。，具有这一特性，即事件可以在系统中传播。“如果系统中各种因素之间的交互程度从外部发生变化，例如增加某些事件导致其他事件的概率，或者增加系统内的连接数，系统就会受到影响。如果有一定的后果，它将从轻微的影响发展到严重的影响，然后从严重的影响发展到永久的影响。系统将经历一个相变。所有这些特征都是复杂性的标志。”

经济中的非均衡现象迫使人们研究由非均衡引起的各种变化的扩散，这也是复杂性科学在很大程度上应该研究的问题。

技术集合如何构建和改变经济结构

至于经济变革的标准，传统经济理论往往将技术等同于生产函数，并将经济视为这些技术的“容器”。当新的工业技术被引进时，生产函数将发生变化，因此产出将增加，劳动力或其他资源将被释放，这意味着更多的财富可以投资于新技术的研究和开发。因此，经济平稳地从一种均衡状态转移到另一种均衡状态，实现了内生增长。

在阿瑟看来，这种观点或模型看起来很美，很符合均衡经济学的常规，但它使技术——经济的主要驱动力——成为一个背景因素。在这种观点或模型中，技术被认为是无形的，它会被忽视。没有结构来解释技术是如何产生的，以及它是如何随着时间改变经济的。作为一种手段，阿瑟教授给了“技术”更广泛的范围:它可以包括工业生产程序、机械设备、医疗程序算法规则和业务流程等。此外，技术还可以包括组织结构、法律和制度，这些也是人类实现目标的手段。因此，在阿瑟教授看来，“技术处于最突出的前景位置，而价格和数量处于背景位置。”

在此基础上，阿瑟补充了另一个观察:只有当有对技术的“需求”时，技术才会出现。例如，在19世纪，许多“利基企业”出现在运输行业，这些企业高度专业化，相互之间关系密切，而且它们的数量一直在稳步增加。到19世纪末，各种类型的马车制造商、马具制造商、铁匠和养马场已经形成了共生和进化的生态。汽车出现后，这一切都倒塌了。基于石油勘探技术、炼油技术、内燃机动力技术、大规模生产技术、汽油配送技术和汽车维修技术的一系列相互关联的新型“利基制造商”形成了一个新的网络。这个网络起初发展缓慢，但逐渐取代了以前的“马车制造网络”。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共生系统中的复杂性指的是多样性。当然，任何时候都有开放的机会网络，这有利于新技术的进一步发展。

复杂经济学通常关注任何时候出现的技术集合，并询问技术集合是如何演化的，也就是说，技术集合中的技术是如何形成的，如何创建和重建一个相互支持的支持系统，以及支持系统是如何随着时间改变经济结构的。

要使这个基本结构发挥作用，我们必须首先了解技术集是如何构建的。根据构建技术集的每一步，阿瑟给出了经济形成的六个步骤的详细“算法”:首先，新技术是在现有的某些特定技术的基础上创造出来的，并作为新元素进入当前的技术集。第二，新技术变得活跃，并取代现有技术和部分现有技术。第三，新的要素是支持技术和组织安排，创造进一步的“需求”或提供进一步的机会利基。第四，如果被替换的旧技术从技术集合中退出，它们的辅助需求将会消失。他们提供的一系列机会利基将会消失，用来填补这些机会窗口的元素将会变得不活跃。第五，作为未来技术或未来元素的组成部分，新元素变得活跃。第六，调整商品和服务的生产和消费，以适应上述步骤。成本和价格，以及开发新技术的动机，都将随之改变。

一旦这个算法运行，它就可以开始一系列事件，并且永不停止，因为这些事件中的每一个都可能引发更多的事件。每一项新技术都能带来更新的技术，这反过来又会提供更多的机会和进一步的替代。技术创造经济结构，经济调节新技术的创造，新技术也调节经济的创造——因此，人们通常可以看到“技术→创造经济→经济→创造技术”的因果循环。